饼饼piepie

用音乐和文字煲汤的干饭人

【柯哀】夜,萤火虫和你

写给20周年。8/18灰原日快乐。

很长时间,我们静止不动。只有风在我俩之间,河流般地穿梭而过。榉木叶子在黑暗里相互摩挲。

我一直在等待。

——村上春树(むらかみはるき)

 


【一】

 

“真是没想到,这一次旅行居然是你主动提议的。”

“啊啦,谁让我是锦鲤本鲤呢。手气好到爆看似令人羡慕,但有时候也真的让人很头疼,这不还多了五张票呢。”

女孩炫耀般晃了晃手中摊开的一沓花色相同的票子,像是赌场发牌的荷官。她挑眉看着对面一头黑线的眼镜少年,余光瞥向一旁车窗摇下露出的四张憨笑的脸蛋。

 

嚯,少唬人了。少年在心里嘟囔。

江户川,吉田,圆谷和小岛同学,还有阿笠博士。

正好五个人,这余票不多也不少嘛。

如你所见,十年如一日的烂俗开场。这个周末,天还微微亮,博士宅便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又是个少年侦探团出游的好时光。

“好困啊……博士我撑不住啦。”

“没办法啊,你忍忍吧,想要看难得一见的美景,又不在东京本地,不起早怎么来得及。”

“喂,你们再不坐进来,元太就要考虑躺在后排了哦。”

穿着粉裙子的小女孩伸手做出大喇叭状,冲还愣在车库旁的二人喊着。

“好哒,咳咳,小步美快帮我占个靠窗的位置!某人太磨叽我们不管他。”方才还是耀武扬威的口气,灰原哀转头便换了一副可可爱爱的模样,向甲壳虫车跑去。

“……La donna è mobile.(女人善变)”
  蹩脚的意语发音在空气中悄悄叫嚣。

 

如你所见,这种情形下嘴仗吃瘪的人,依旧是他江户川柯南。

 

不过说起这趟旅行的缘由,确实如灰原哀所言,她手气极佳,多次在楼下服装店的抽奖箱拔得头筹,于是松尾峡萤火虫童谣公园的自助游套票轻易到手,故此少年侦探团得以为这次浪漫的萤火之旅欢呼雀跃。

当然前提是,灰原哀并没有选择将积攒下来的优胜券兑换其他任何看起来更具诱惑力的奖品。比如芙莎绘的新品手袋以及Dior的香水礼包。

 

而这一切是江户川柯南路过那家所谓运气爆棚的服装店才知道的。

一位注名灰莉的女士曾在那张画着萤火虫的海报下站了很久。据店员说这位拥有着漂亮棕卷发的女士天天都会来这边抽奖,并且把积攒的若干奖券在最后期限内全部换成了自助游套票。

店员有点好笑地告诉男孩,这买卖做得可太不划算了,明明有特等奖,可小姑娘偏要跟其他顾客换。

他接过被店员叠的皱巴巴的海报,上面明晃晃写着——松尾峡萤火虫童谣公园套票不过是三等奖品罢了。

 

真奇怪呐,这可不是那家伙应该有的作风。

江户川柯南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熟悉之中却处处陌生起来。

 

诚然,自组织被FBI和日本警方联合歼灭后,孩子们顺次读了国中,这期间的灰原哀鲜有持“pass”意见的时候,甚至于在这个夏初主动攒局招呼大家参与这趟旅行。除了博士之外,大家都是惊喜中掺杂一丝讶异。

 

从上野公园清晨的樱花到隅田川夜晚的烟火,包括帝丹午后的兔子窝。

 

是她没有选择pass而错过的青春。

是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的第七年。

 

 

 

【二】

 

一路颠簸,车行至长野县,已是午后时分。

没来得及准备好六人份的便当,所以早已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恨不得一窝蜂扎进一家名为“夜萤”的居酒屋。

 

“啦啦啦,鳗鱼饭我来啦!!!还有寿司和荞麦面!!!”小岛元太第一个蹦出车门,预备和长野美食来个大大的拥抱,却不料被高个子男生抢先一步:“据说这可是当地最受欢迎的料理店呢,幸亏我们错开了用餐时间,不然一定是连门都挤不进去啊。”

“所以说,也不要埋怨没有准时就餐嘛,就像中国有句老话……”

“我们知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侦探团的三位异口同声地堵住了江户川柯南的话。那夸张的长音好像在努力强调着什么,还带了点雄赳赳气昂昂的意思。

“哈哈哈,bingo……”本想好好说教一番的江户川柯南俨然一副老学究被自家学生问倒的样子,他只好略显尴尬的挠挠后脑勺。

 

也对,眼前这三个孩子早就不是小学一年级的小鬼头了。

 

少年兀自感慨起来,六年前,他们就常说着:“柯南和小哀不要老是拿我们当小孩子啦。”现如今,已经到了穿着水手服的年纪了,年少轻狂的国中生更是不情愿同龄人鸡汤式的说道,所以他们在努力证明着自己,瞧他说的我也明白。

嘿,年轻真好。这群孩子们还有大把的青春去享受。江户川柯南望向闹腾的孩子们,思忖着如今算来本已是二十四岁的工藤新一此时又该是在忙些什么呢。是按照人们期望的那样美满一生吗?

 

六年能带来的改变实在是不计可数,比如面貌,知识,审美,还有脾气性格,甚至于综合以上的命运。

若非要拿江户川柯南来举例子的话,就是身上少了些莽撞和不切实际的假想。如果说,曾经的侦探先生像烈火燃烧似的太阳,长驱于烟霭茫茫的黎明将近。那么现在的他则显得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就像是雨前月光,温柔地缱绻于夜色之间,或许更像是星星点点的萤火,亦能在黑暗中隐匿,或点缀拾光。

 

也因此,他没有承诺毛利兰继续青梅竹马时期的诺言。逐步成长起来的他觉得漫漫无期的等待是对彼此的禁锢。因为没有谁的未来是保真的已知数,也没有谁的一生会活成童话一般的标准答案。就像无人曾预料到当初那个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会变成小屁孩们的同伴并且一晃就是六年。

不断地给予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姑娘空欢喜实在太残忍了,青梅竹马约等于情侣夫妻到底是谁赋予的执念不得而知,但他确信,他对毛利兰的喜欢大抵只能到此为止了,或许是在某个眼泪流下的瞬间吧。没人说停滞于青梅竹马的关系是算一种太坏的结局,不是吗?

毛利兰对他而言,是有关“工藤新一”这段记忆的一部分。而他年少时期太过顺畅,以至于让他觉得这世界上有绝对的理所应当,按部就班。一旦有一环出现偏差,那便满盘皆输狼狈收场。所以当他变成江户川柯南之后拼命想要找回工藤新一的过去,他不断通过毛利兰的等待确认工藤新一的存在,何尝不是在畏惧变更了某种生存现状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该何去何从呢。

 

他一直以来信奉真理的奥义,但事实上,这时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深究真相是什么,有时候人们并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乌丸莲耶集团带给日本社会的震慑与危害实在难以计数。为了维稳,政府一再要求警方压制封锁一切关于这股势力的风声。人类总是这样掩耳盗铃,于是组织实验室的全部资料被视为A级秘密文件呈上,这种有悖于伦理自然的药物从来就不会被社会轻易认可,也因为这样,其解药的研制被迫停滞,举步维艰。

故此,江户川柯南这个假身份反倒获得了通往世界的通行证。

 

很讽刺不是吗。当全社会都默认了江户川柯南的存在,工藤新一又有何种理由抹杀这一切呢。

 

呐,如果这早已是命运在昭然若揭,那就和自己握手言和吧。

更何况……

 

他这么想着,竟忘了挪步。

 

当他莽然转身,对上却是灰原哀胶着的眼眸。那眸子是波澜不惊的蓝,却在和自己对上的那一刹那,泛过一丝涟漪,遂融化在天空和大海里。

他的心里旋即掠过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忽闪忽灭。

 

 

“再不去店里小心小岛同学宰你到吐哦。” 少女慵懒地耷拉在后排车座上,缓缓道。可等到少年回过神来,车窗已经摇了上去。坐在里面的少女有些纤瘦,不知什么时候披盖了一层驼色的外衫,她的发丝缠乱在耳际额间,神色再是见不真切。

“你呢,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放心,我不会溜的。”依旧是过分冷静的语气。驾驶座的阿笠博士只好发声解围:“我们去办理停车手续,柯南君你放心去便是。”

 

 

“顺便去买点药吧。”

待到后视镜的身影逐渐渺小到只剩一个点,阿笠博士朝后座悄声问道:“小哀真的没事吗……”

 

后座的少女已经呈现出平躺的姿势,身旁的化妆包被翻乱,张着嗷呜嗷呜的大嘴巴,散落其中的药剂盒像是怪物七倒八歪的獠牙。她用手遮住眼部,细碎的阳光还是顺着浓密的睫毛散落在瞳孔之中。

这种光线果然还是太刺眼了,少女的眼睛涩涩生疼。

而这一切都被阿笠博士尽收眼底。

 

何苦呢。

他想起了地下室身形单薄的背影,各式各样的化学试管,以及电脑屏幕上流窜的数据符号——

APTX4869。

这些年来,总有人在坚持着什么。

 

 

【三】

 

“博士。”

棕发少女熟练地从货架上取下一盒治疗结膜炎的药膏,丢进一旁的购物筐。

“今天的事还请不要告诉工藤。”

老人的眉头拧成一团乌云,没接过话茬。

 

六年以来,其实一直在上演这样你瞒我瞒的戏码。

若不是少女恳求,夜以继日秘密地为解药操劳,这样荒唐的事实在不能被老人接受。身心的过度劳累已经带来了巨大的损耗,少女的性格虽然看起来活泼许多,但是她的气色却呈现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暗淡苍白。

 

如果说曾经的工藤新一通过毛利兰的等待来确认其存在的意义,那么现在的灰原哀便是通过研制解药来不断说服自己麻痹自己。

她从来不是为别人命运发牌的荷官,同样背负了巨额赌债的她,何尝不是必须苟延残喘的狂徒。

 

偏偏她是个最怕拖欠的女人。

 

诚如某些人所想,灰原哀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只是因为身份的转换躲过了牢狱之灾。可她千恩万谢的意外,却在少年那里显得十分犯难。

毕竟,工藤新一的前半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标准答案。

抱歉,是她忘了。那个少年来自于光明,从来就不属于黑暗。

 

她一直觉得二人无非是相交线。

APTX4869正是她与江户川柯南唯一的联络点。

她随时得准备好当联络点消失后,又该何去何从。

 

该何去何从呢。

总之,无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待在大家身边了吧。

 

她这么想着,加快了步伐,向纪念品区走去。

 

如果说,这都是借来的时光,那在短暂的租期内必须要格外珍惜,多留些可以回忆的东西,省的自己日后老无所依,而这也是即使体质欠佳也要执意要带着大家来长野县的原因。

灰原哀不爱赊账,但也不会浪费光阴。

 

像是在夜色中打着灯笼的萤火虫,寻找着白天遗失的梦。

 

 

【四】

 

等到二人再次来到那家居酒屋,长条形的餐桌已经摆满了可口的日式料理,孩子们很乖,在阿笠博士没入座前,谁也不愿意动筷。

“好啦,各位可以开动啦!”江户川柯南腾出身旁座位,招呼灰原哀坐下。

老人爽朗一笑:“不过得先对店主山崎太太说句辛苦咯。”

 

“嗷呜——”

第一个对美食展开攻势的便是小岛元太,他一边往嘴巴里塞着五平饼还不够,又捡起碟子里的吞拿鱼手卷,直到脸蛋鼓得和充了气的河豚一样才善罢甘休。一向认为要做个绅士的圆谷光彦直犯嘀咕:“元太的吃相未免也太逊了,这样下去连一年级的小学生都会耻笑你的。”

坐在一旁的灰原哀被小大人的话逗得噗嗤一笑,而这反倒引起了小岛元太的不满。

“我这不是饿了嘛!”小胖子叫嚷着:“所以灰原同学和博士去那么久真的是为了停车吗?”

众人齐刷刷望向端坐着的灰原哀。

 

“当然不止如此……”少女不慌不忙地将藏在身后的小袋子拿出来,“还有送给你们的小礼物。”

是五颜六色的手缠彩线球。缠绕的丝线做成花蕾的状貌,步美开心地将它们接过,看得出来她很是喜欢。

 

“呐,这是你的。”

灰原哀将袋子里的最后一枚彩线球递给坐在一旁的眼镜少年。

“这种小丫头才会喜欢的东西……” 

 

“不喜欢可以送给你那事务所的……”

灰原哀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忽的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勉强将未出口的字句反刍咽下。

江户川柯南也是始料未及,只是迅速将那小球夺去,无辜的蓝色花线球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

真是的,不是说好不要再提到她了吗。

 

何况,她早就不是我的女友了啊。

江户川柯南神色黯然,他已经放下的事情,却有人还在勤勤恳恳地缝补拾揣。

 

到底,要怎么摇醒她呢。

 

一直以来,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关系其实称不上特别融洽。

好比是一段关系的蛰伏期,他们有滔滔不绝的话题,却也仍有闭口不谈的时候。

在这点上他们有着绝对默契。

比如,解药,比如,事务所的那位。

 

江户川柯南其实有反思过曾经的自己是有多么混账,

他承认,他为了解药向灰原哀百般示好的样子很难看,很讨厌。他不应该这样的——他没能够解救宫野明美同样是个遗憾,可灰原哀又向他奢求过什么呢。

本就并非谁亏欠了谁,同为受害者,他们不应该这样的。

 

 

他还记得父亲那日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谈话。工藤优作先生——全日本最具人气的推理小说家,工藤新一这辈子除福尔摩斯外最敬仰的男人,独有着属于中年人的优雅与淡然,他对自己的孩子说:

“平成年代已经结束,福尔摩斯的故事也该完结。”

“阿新,往前走吧。”

 

可现在,偏就在他下定决心往前走的时候,身边这个棕发少女却仍死磕着过去不放。如果说自己是这些年回忆的房主,那么她便是最勤勉缴付房租的租客。他知道她每一天都在预备对着自己告别。

 

她到底在意难平什么。

我们早就扯平了不是吗。

 

 

其实少年本该一五一十向她挑明,可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约莫是他也感受到了,这六年来,自己早有了私心。

没错,关乎男女之情的那种。

 

扯不平了。

 

趁着灰原哀偏头和吉田步美聊天的之际,他将花线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五】

 

“这里可是从明治时代就被称为萤火虫的故乡……”

店主山崎是个非常热情的中年妇人,据她说梅雨时节是这儿的旅游旺季,得提前占到一个最佳观赏位置,而现在天已渐黑,故此她便带大家从居酒屋的后门抄出一条去往公园的近道。

 

不仅这样,山崎太太还给少年侦探团的各位挑拣了几套夏日浴衣,更衣后的大家顿时多了份朝圣的仪式感——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这种生物是极其神圣的。古人用“腐草为萤”来描述他们的降生,而这纯净的光亮正是生命之灯。

 

身着浴衣的女孩们总是别样精致,惹得小伙子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尤其是当灰原哀掀开门帘走向大家的那一刹那。

 

如果说吉田步美是典型的小女生风格,那么本就是混血儿的灰原哀则带了一丝撩人的妩媚。

那是一套极其清爽的装扮,白色打底的浴衣上隐隐约约透着银丝,像极了盘绕的藤蔓,在藤蔓的尽头绣着淡紫向藕荷色渐变的风铃草花纹,是极富层次感的设计。

浴衣包裹着她,恰到好处地展露了少女的好身段,她偏瘦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贫乏。细碎的棕发被稍稍挽起,编了个精巧的花样,同色系的彩绳在发梢发尾间缠绵,耳际还别了一枝好看的布花簪。她就这么袅袅婷婷地走出来,白皙纤长的后颈一览无余,是游吟诗人轻诵的那一抹新月吗?

 

少年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大概从那件褐红色的高领,亦或是实验室的白大褂开始说起,少女的模样一次又一次惊艳着岁月。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如何称颂。再多溢美之词都显得格外平庸。

 

他没能忍住吞咽的动作——和任何男孩一样,都怪荷尔蒙在作祟,可这是最原始也是最诚意的表达。

只是好巧不巧,灰原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脸上散开一丝红晕。

“色小鬼。”

 

她也不恼,只是整了整衣衫,对着不远处专心探路的吉田步美喊道:

“小步美要保护好自己,天黑容易遇见咸猪手。”

 

“比如这位。”

却是一声低语,细弱到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倒显得有些娇嗔。棕发少女若无其事的从江户川柯南的身侧绕过,因为微妙的身高差,几缕发丝蹭过少年的喉结。

一种叫做暧昧的气氛兀自弥漫开来。

 

明明应该发生点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一对跳着华尔兹的舞伴,你若进我便退。

实在是可恶至极。

 

 

【六】

 

“呜哇……痛痛痛痛痛。”

不远处的哭腔打破了江户川柯南的思绪,是圆谷光彦的声音,少年赶忙向前面跑去。

原来是这孩子摔了一跤,小腿处被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待到大家反应过来,灰原哀已经半蹲下为男孩上药。

 

而就在这时,化妆包里的结膜炎药膏不安分地露出了小脑袋。

少年心中一凛。

 

“实在是太抱歉了,这儿前不久刚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湿滑就让孩子们走山路小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山崎太太内疚地向阿笠博士欠身,却被老人一把扶起。

“嘛,用不着这样啊,夫人本意也是为了孩子们能够更方便地欣赏到公园的美景……”

 

“都怪这天太黑了,光彦他才会不慎摔跤的。”小岛元太打抱不平道。

“是啊。”灰原哀不紧不慢地接腔:“黑暗只会藏污纳垢,掩饰罪恶,给人们徒增烦恼……”

这么说着,她的眼眸没了光泽,和这晚的夜色一般深不可测。

 

“可是!步美虽然也很怕黑,但是听妈妈说,我只有在熄灯后拉满窗帘才会睡得很香啊。”

粉衫的小女孩反驳,委委屈屈的语气惹得灰原哀心底一软。

于是她换了个故作轻松的语调,试图将话题转移。

“不过呢,这也是喜欢光明的日本人将会在夜晚发光的萤火虫视若珍宝的原因咯。”

 

“但是啊,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大晚上来这么远的地方看呢。”小岛元太嘟囔道:“白天它不也是萤火虫吗?”

真是明知故问……她背过身不再搭理这种犯蠢的问题,看来刚刚山崎太太一路的科普小岛元太是全然忘记。

 

而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户川柯南突然发话。

 

“因为只有站在黑暗里才能看见光明。”

 

他这样说道,明明是在回答小岛元太的问题,目光却望向了棕发少女。

“只有站在黑暗里才能看见光明。”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吗,灰原。”

 

少女有些意外。

毕竟那种莫名的笃定,是江户川柯南只有在说着“真相只有一个”才会用到的语气。

 

【七】

 

诚如山崎太太说的那样,他们早早地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搭起了营帐,周遭空旷无遮挡,是绝佳的萤火虫观赏地点。

因为对这种可爱的小生物实在拥有着太多期待,老人和孩子们都不愿在帐篷里多待,就连跛足的圆谷光彦也坚持着,生怕错过成群结队的萤火虫被放飞的瞬间。

 

“真是太好了,能和大家一起!”

 

不知谁的声音惊呼道,一只绿莹莹的小虫子从树林里钻出来,旋即便在漆黑的夜空中绵延不绝。

 

绿坪坐满了前来观看萤火虫的游客,满目的荧光点燃了饱满的情绪,霎时间人声鼎沸,就如山呼海啸一般,纵使是灰原哀这样冷静的人也被感染着,连连称赞。但是这种狂欢并没有持续多久,人们反倒安静起来,他们生怕惊扰到这些提着灯笼的小家伙。就像是收到了暗恋之人的表白短讯,明明心中早已欢呼雀跃,可却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尖叫。

大家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眼睛里欢喜满溢。

 

如此盛大的美景,丝毫不亚于上野公园的樱花赏和隅田川的夏日烟火大会。

该怎么去形容这样的美丽呢?

 

就在这样的光景下,孩子们嬉戏打闹着,恋人们在互相倾诉着我爱你的誓言。小小巧巧的虫儿和着鼓点流淌成诗,它们点了那只祝愿美好的灯盏,不辞辛劳地拜访各个角落的人们。

它们不知疲倦地在夜空在溪流在树梢在草坪在指尖在发丝在任何一个可以触及到的空间里飞舞着。忽闪忽灭,忽明忽暗,生生不息。像是摘下了星星要送给你,又像是调皮的孩子冲你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火星儿似的溅到你的身上。可当你伸手去够的时候,又消失在遥不可及的天际。

 

轻悄的,飘忽的。

像不可挽留的光阴,像不可捉摸的心。

 

 

“哇,柯南你看!”

江户川柯南应声向那头望去,一颗晶莹剔透的黄宝石落在了灰原哀的布花发簪上,好像是贪食着花蜜却又被布花缠在了一起。

是一只落了单的萤火虫。

 

少女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她的脑袋微微向一旁歪着,抬起的手似乎是害怕误伤了小家伙,仅是在发丝间摩挲。

 

她习惯性地望向少年。

 

“嘿,小心被我逮着啦。”

那是一声明朗温暖的少年音。

 

她感受到有人在向她贴近,这距离好近好近,近得能探到对方的鼻息,近得能嗅到对方身上好闻的药皂味,近得能听见彼此砰砰的心跳声。

 

她感受到一股轻缓温柔的力。

就像是拂过面庞的春风,打湿发梢的秋雨。

 

 

摊开双掌,江户川柯南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宝物”给她看,他龇牙咧嘴地傻笑着,快活得像个在向君主炫耀什么战利品的骑士。

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孩子们很快地将江户川柯南围成一团,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扇着翅膀的小精灵打着照面。

这样一粒细细黑黑的小虫子,竟能在茫茫黑夜里发出星星般的光亮。

大家不由得纷纷感慨大自然的造物主可真是神奇。

 

而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这颗小小的星子从指缝中钻了出去,在半空中描绘着一道道好看的弧形。

一阵爽朗的微风将这些弧形吹散,更多的小精灵朝这边流连,孩子们站成一排,四处张望着。

夜色很好地赋予这一切以展现的舞台,孩子们的笑眼弯弯,萤火点亮了他们眼中的星辰大海。

 

是的,他的眼中有着星辰大海,那里繁花盛开,所有蓬勃的美好向一处奔涌而来。

灰原哀借着萤火虫的光,索性将江户川柯南那双蔚蓝色的眸子看了个够。

 

 

“唔,灰原……”

身旁的男孩子侧过身子,蔚蓝色的眼眸忽的对上自己的视线,少女心里一紧。

“我说,解药的事情……”

 

“我会给你的。”灰原哀躲开那迎面如炬的目光,斩钉截铁道:“你不必担心。”

 

“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个国中生,挺好的,不是吗?”

 

江户川柯南缓缓道,明明不是在讨要解药,却比那更多了些哀求的语气。

风徐徐地吹乱了少年额际的刘海,身后萤火逐渐被黑夜湮没。

 

她的心很乱。

那样一往无前的他,怎么会甘愿维持现状呢。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她只觉得多余。

 

“不,我拒绝,如果你是在担忧我身体的话,这大可不必。”

灰原哀背手向身后的帐篷走去,面对这样的问题她最擅长伪装和逃避。

 

 

江户川柯南没有接话也没有追赶,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着远处孩子气地大声叫嚷道:“各位一定要好好感谢今晚的夜色哦!”

 

“欸???”少年侦探团迷惑不解地看着他,少年解释着。

“如果没有这样纯粹明朗的黑夜,我们又怎么能看得见萤火虫的光亮呢?”

“是啊,柯南君说的没错。”阿笠博士笑道:“这些全部都是大自然馈赠的珍宝啊。”

 

“谢谢——”

 

孩子们大声朝天空呼喊着,一声高过一声,引得好奇的路人频频驻足。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谢什么,但是每一个行人都愿意对这今天遇上的所有开心快乐的事同样说声谢谢。

谢谢,谢谢。

 

 

【八】

 

入夜微凉。

当值的灰原哀坐在帐篷前燃着篝火,帐篷内响起了熟睡的鼾声。

 

预备换班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凑到她的身边。他们的影子在明暗处相互交融。

好久没这样有了独处的机会,他们毫无章法地闲聊着,全然没了早前的剑拔弩张的样子,倒是一晃回到了当年。

聊着聊着,他们聊到了今天的旅行。

 

包括彩线球,布花簪子,夜和萤火虫。

 

“所以呢,这和解药,和我有什么关系?”

灰原哀想起来今晚少年怪异的举动,免不了揶揄道:“例行说教的小鬼头侦探?” 

 

聪慧如她,江户川柯南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做傻事的人,突然中止话题的恶作剧若是这种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因此她了然,那句话自有深意,可她不愿意继续打着哑谜。

 

“哈,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

少年伸了伸懒腰,好像早就料到灰原哀会追问。

不过自诩是情感专家的家伙也挺迟钝的嘛。他笑。

 

“因为啊。”

江户川柯南附在灰原哀的耳际,好像悄悄地说了一个浪漫的秘密。

 

 

“在漫天的萤火之中,我看见了你。”

 

 

【九】

 

喂,你知道吗。

 

 

你比萤火更可爱。

你是那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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